轰炸“三隈”号第二天，6月6日，战役的最后一天。我再次早起，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听取了任务简报。早上7点，一道熟悉的命令再次响起：“飞行员们，登机！”今早我们要飞往航母西北部海域执行侦察攻击任务。有18架SBD参与了此次行动，其中6架来自于我所在的中队。我和约翰·斯诺登（译者注：斯诺登即作者座机的后座机枪手）于7：10再次升空。我们巡航了海里，没有任何发现。我们平安地返回了“企业”号，当天早上出动的其他飞机也一无所获。真正的作战行动发生在当天下午。我们的1架侦察机报告，在距离航母特混舰队海里的地方发现一日军水面舰队。该舰队包括2艘巡洋舰“最上”号（Mogami，图1）和“三隈”号（Mikuma，图2，图3）（译者注：“最上”和“三隈”2舰均属日本“最上”级巡洋舰）以及2艘驱逐舰“朝潮”号（Asashio）和“荒潮”号（Arashio）（译者注：“朝潮”和“荒潮”2舰均属日本“朝潮”级驱逐舰，图4）。在前夜，2艘巡洋舰发生了碰撞（图5，图6，该GIF图来自B站UP主“初春飞曹长”。译者注：“最上”和“三隈”2舰原本与另2艘巡洋舰“熊野Kumano”号和“铃谷Suzuya”号执行向中途岛炮击的任务，6月5日凌晨，炮击任务取消，4舰掉头返航时发现1艘美军潜艇，在机动避让中，“最上”舰船艏撞上了“三隈”的船舯，“最上”舰的船艏被撞掉。图6拍摄于年6月8日中途岛海战后，可见已经消失的船艏）。现在这2舰只能一边泄漏着燃油，一边在海上蹒跚而行。由于无线电传输的错误，侦察报告被误认为是1艘日本航母及其护航舰艇（本书作者注：无线电操作员把代表“重巡洋舰”的缩写字母“CA”误发成了“CV”，而“CV”则是“航母”的缩写）。事实上，在飞行员待命室里，帕崔尔卡上尉告知我们，日军这支舰队中还有1艘战列舰，但当我们中队飞抵现场后，我们发现，这个消息是错误的。舰队司令们担心另一艘日军航母及其护航舰只已经到达战场。司令们在迅速商议过后，斯普鲁恩斯海军少将下令展开空袭。他命令我们拦截这支日军航母特混舰队，把这艘未知的航母送入海底。图1日本“最上”号巡洋舰图2日本巡洋舰“三隈”1图3日本巡洋舰“三隈”2图4日本驱逐舰“朝潮”号图5“三隈”和“最上”舰碰撞过程GIF图6.6.8拍摄的“最上”号，可见其舰艏已被撞掉“大黄蜂”号航母的舰载机首先起飞，他们总共派出了25架SBD和8架F4F“野猫”战斗机。他们声称重创了日军巡洋舰，命中“三隈”5弹，“最上”1弹。有2架飞机被击落，1架是他们中队的，另1架则是我们VS-6中队的瓦门少尉。瓦门少尉在昨天的夜降中误降到了“大黄蜂”号上，他原本将在轰炸完这2艘巡洋舰后就返回“企业”号上。可悲的是，他的座机被日军防空炮火直接命中，他本人和机枪手米尔顿·克拉克（MiltonClark）阵亡，而机枪手克拉克之前还曾与我同机飞行过。VS-6中队的阵亡人员名单上又增添了2位可敬的战友。尽管“大黄蜂”号的飞行员对这2艘巡洋舰进行了精确打击，但仍未能击沉它们，因此，斯普鲁恩斯命令“企业”号的飞行员们“补刀”。上午11时，“企业”号起飞了30架SBD，机队由上尉沃利·肖特任总指挥（LTWallyShort），其中有6架飞机来自VS-6中队（包括我本人在内）（原书作者注：机队包括了“企业”号和“约克城”号上的飞机，肖特上尉率领7架VS-5中队的飞机，帕崔尔卡上尉率领6架VS-6中队的飞机，史密斯上尉率领5架VB-6中队的飞机，沙姆韦上尉率领10架VB-3中队的飞机，此外，还有2架来自“大黄蜂”号航母的SBD加入了VB-3中队一起执行任务）。和往常一样，我是一个3机分队的长机，指导着米歇尔（Micheel）和德克斯特（Dexter）两位僚机。此外，机队还有12架F4F“野猫”战斗机为我们护航。斯普鲁恩斯甚至允许第6鱼雷轰炸机中队（VT-6）的3架TBD“蹂躏者”鱼雷机（图7，译者注：从照片的机身编号6-T-4判断，该机恰好属于“企业”号的VT-6中队。6月4日上午，VT-6中队有4架TBD死里逃生返回“企业”号航母，但有1架因为受损严重，无修复价值，被航母地勤人员直接推入了大海，故VT-6中队仅剩下3架鱼雷机）起飞随同我们一起进攻，但他也给了3名飞行员明确的指示，若鱼雷机飞行员们觉得任务实在太危险便可以放弃任务。没有1架TBD抵达作战地域，飞行员们都聪明地半途折返了，这也是TBD-1“蹂躏者”鱼雷机的最后一次作战行动。图7正在投掷鱼雷的TBD鱼雷机起飞大约1小时后，我们便发现了“最上”号和“三隈”号，由于两舰泄漏着燃油，我们追踪着油迹便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它们。发现目标后，我们有所失望。之前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大黄蜂”号的舰载机已经击沉了1艘驱逐舰，而2艘巡洋舰也已受创瘫痪在海面，我们的任务是进行“补刀”，彻底扫荡这支舰队。事实显然与“大黄蜂”号飞行员所声称的截然不同。在激烈的战斗中，“大黄蜂”号的飞行员们夸大了他们攻击的效果。虽然“三隈”号明显受损，但所有4艘军舰均在海上航行着。我们一临空，日舰便向我们喷射出猛烈的防空炮火，很显然，日舰依然拥有充足的火力，这一点也不像是受到重创的垂死状态。此外，我们还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了寻找那艘所谓的战列舰上，我们绕着巡洋舰盘旋，希望能发现它，但一无所获，因为那里根本就没有那艘所谓的战列舰。很显然，之前的侦察报告有误。肖特上尉确认这支舰队只有2艘巡洋舰和2艘驱逐舰后，下令我们开始进攻。攻击于12：35开始，我们爬升到了英尺的高度，VS-5中队首先攻击了“三隈”舰，命中5弹（译者注：原文如此）。随后是我所在的VS-6中队，我是中队6架飞机中第4个俯冲投弹的。与之前向航母俯冲相比，这次俯冲同样使人上肾上腺素飙升，也许是因为这场战役已进行到中期，值得轰炸的大型目标已经不多了。“大黄蜂”号SBD的俯冲轰炸已使日军处于戒备状态，所以他们的防空炮火猛烈而坚决。日军驱逐舰向我中队齐射出浓密的弹雾，绝望地试图拯救已经遭受重创的巡洋舰（图8，译者注：该GIF来自美剧《战争与回忆》，请忽略视频中穿帮的博福斯高炮）。与此同时，似乎每个人都在无线电里喋喋不休，上气不接下气地叫嚷着他们的感受，说出诸如“看，它起火了！”或者“你炸中了那个狗娘养的！”我不喜欢故作姿态，但我承认，当我意识到自己又要开始一场杀戮时，我感受到了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我驾机开始俯冲时，视野中的“三隈”舰就好像是一只流着黑色血液的受伤动物。我突然觉得，结束它的痛苦是相当正确的做法。巡洋舰是一个较小而且较难命中的目标，但当我俯冲接近到投弹高度时，“三隈”舰冒着浓烟的甲板懒洋洋地闯进了我的轰炸瞄准镜里（图9）。我得意地笑了，我又做了一次完美的俯冲，我不偏不倚地直接命中了！这是数日来我的第3次命中，我知道自己已经取得了辉煌的战绩。图8轰炸“三隈”号GIF图9SBD瞄准器中的军舰VS-6中队的3枚命中弹均落在了“三隈”号的中部，我的炸弹在“三隈”号的烟囱后面，靠近4号炮塔的地方爆炸了。当我从俯冲中拉起时——这也是我在这次战役中的第4次俯冲投弹——我扭头向后观察这艘受损的巡洋舰。很显然，这艘军舰已无生还可能，必沉无疑。我在日记本上如下记述：“在我们轰炸过后，‘三隈’舰几乎就是一个浸泡中海中的残骸，从舰艏到舰艉都燃烧着熊熊大火......也许没人能确切知道那天大家投下的炸弹都命中了哪里，但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命中的那艘巡洋舰已经在海底安息了。”“三隈”号确实沉没了，虽然它还在海面上挣扎了数小时。当天晚些时候，我的朋友克莱奥·多布森（CleoDobso）自愿驾驶SBD执行照相侦察任务，他确认了“三隈”号的沉没。下午3时，多布森发现“三隈”号依旧在冒着浓烟，舰员们正在弃船。首席摄影师J·A·米哈洛维西（J.A.Mihalovic）坐在后座机枪手的位置，他抓拍了这艘受损巡洋舰的数张照片，这些照片也成为了太平洋战争最著名的照片之一（图10，图11，译者注：图20为本书所附照片，并注明该照片从多布森的SBD座机上拍摄，图11来自网络，未注明拍摄者是谁，但从拍摄的时间、角度上判断，应该也是由多布森SBD上的摄影师米哈洛维西所拍摄）。时至今日，当我随意翻阅起一本有关太平洋战争的书籍时，里面几乎都能看到米哈洛维西所拍摄的照片。图10起火燃烧的“三隈”舰1（本书所附照片）图11起火燃烧的“三隈”舰2（图片来自网络）正当多布森驾机从“三隈”号头顶飞过时，他很快注意到，有大约20名舰员在舰艉集合，其中一些舰员正跳入海里。“企业”号上的某位人士命令多布森开枪猛烈扫射那些他所发现的幸存者。但当多布森看到这些惊慌失措的舰员在水里挣扎时，他拒绝开枪屠杀。当他返回“企业”号后，他向我透露道：“日本水兵在水里朝我挥手，我下不了手。”最终，“三隈”号带着名官兵沉入了海底。我的另两个目标，航母“飞龙”号和“加贺”号也沉没了。“加贺”号首先沉没，它于6月4日下午7时，带着舰上名官兵一起沉入了大海。最后，有名官兵随着“飞龙”号一起沉入了大海。有些时候，我的确很难相信自己居然命中了3艘军舰，造成了这么大的伤亡。上帝的诫命说：“不可杀人！”我在海军的工作就是向人们投掷炸弹，杀死他们！然而，却很少有人问过我对此的感受。也许有那么一瞬间，我意识到自己是在杀人，但我毫不羞愧地承认，不论在过去或者是现在，“我在杀人”这个意识并没有困扰到我。我是在完成海军交给我的任务。我像流星一样划破天际，投下炸弹，在海水可以喷溅到飞机的高度将飞机拉起。随后我返航重新补给、挂弹、加油，再次执行同样危险的任务。这不仅是我的工作，更是我的职责——神圣庄严、不可侵犯、不可妥协的职责。最后，我只希望我能无愧于自己的职责！唯一应该因杀戮行为受到审判的，是那些掌握权力的人，那些给太平洋上带来残酷和血腥战争的人。我于6月6日下午1：40分许返回了“企业”号航母。我最感恩上帝的是，我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更值得庆幸的是，我居然还毫发无伤。就在半年前，我还担心自己会在这场战争中丧命，失去与挚爱的珍妮相伴一生的机会。当我从那架无声的战友——SBD座机上下来时，阳光洒在了我脸上，我意识道自己真是个幸运儿。我可以回家了，而且我确信，我将有机会弥补我亏欠珍妮的一切。一脱下飞行装具，我就立刻开始给珍妮写信，我要让她知道我已经安全了，而且毫发无伤。年6月6日下午亲爱的珍妮亲爱的珍妮，我想马上让你知道我现在很好，但我累得要命！穿着你给我的那个松软毛衣，我在天上非常暖和，在航母上也十分舒适安逸。我现在想让你和爸爸知道的事情是，在这场战役中，我运气极佳，战果辉煌，而东条英机一定是最不愿意看到这场战役结果的人。等我能抽出时间再给你好好写信，行吗？我爱你，亲爱的！别担心我，也不要让其他人担心我，再见！爱你的，杰克“我运气极佳！”这话是我在6月6日当天写下的，即使从今天的眼光看，这话依旧不假。打残日本舰队，我所在的中队立下了赫赫战功，而我在幸运之神的眷顾下，投弹命中了3艘日本军舰，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然而，我军航母上也有许多铺位空了出来，这次胜利我们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别人死了，而我却活了下来，也有可能，我死了，别人活下来了。我们在焦虑中度过了剩下的4天。我想知道海军的将军位会不会指挥舰队向西，横跨太平洋去追击日军水面舰艇。阿留申群岛于6月3日遭到日军袭击，起初，斯普鲁恩斯似乎打算带领第16特混舰队前去支援。这种猜想让我们飞行员们十分恼火。我们已经久经战阵、疲惫不堪，只想呆在中途岛歼灭敌人。我沮丧的心绪体现在了我的战斗日记上：“真希望哈尔西，而不是斯普鲁恩斯和我们在一起。”我当时头脑发热，固执己见。当时，我认为我们的舰队还会在海上游荡得更久一些。但历史证明，斯普鲁恩斯是对的，我们并不需要继续在中途岛附近海域游荡，但在中途岛海战后的当时，我并不明为何白斯普鲁恩斯要决定离开中途岛，使该岛不再受航母特混舰队的保护。最后，我只能认为“某些人知道的比我要多得多。”好消息开始慢慢传来。正当第16特混舰队向北进发时，我得知“企业”号航母上的几名失踪飞行员已经获救。战斗结束后，驱逐舰救起了2架坠海的第6侦察轰炸机中队（VS-6）的机组，飞行员和机枪手均获救。他们是克拉伦斯·迪金森（ClarenceDickinson，译者注：即电影《决战中途岛》中男主迪克·贝斯特的好基友）、迈克·麦卡锡（MacMcCarthy）、约瑟夫·德卢卡（JosephDeLuca）和厄尔·E·豪威尔（EarlE.Howell）。此外，驱逐舰和PBY水上飞机救起了3架第6轰炸机中队（VB-6）的机组人员。最后，在6月21日，一架水上飞机发现并救起了1架第6鱼雷轰炸机中队（VT-6）的机组成员——飞行员艾伯特·沃尔多·温切尔（AlbertWaldoWinchell）和他的机枪手道格拉斯·科西特（DouglasCossitt），他们也是中途岛战斗结束后最后获救的2名空勤人员。最终，“企业”号上有10个机组的人员——5个来自VS-6中队，5个来自VB-6中队——下落不明。所有这10架飞机都是在6月4日早上的攻击过后迫降在了海面，机组成员最终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上。有一机组成员的遭遇至今仍让我感到不安。数年后，我们得知，6月4日下午，日本驱逐舰“卷云”（Makigumo）号（图12）从水里捞起了VS-6中队的飞行员富兰克林·伍德洛·奥弗莱厄蒂（FranklinWoodrowOFlaherty）少尉（图13）和他的机枪手，布鲁诺·彼得·盖多（BrunoPeterGaido，图14）。“卷云”号的军官们立刻审问了这2人，日本人强迫他们说出中途岛防御情况的重要情报。然后，在战役结束后的某个时候，“卷云”号舰长藤田勇认为奥弗莱厄蒂和盖多两人已无任何利用价值，他命令水兵们在他们俩的脚踝上绑上重物，然后扔进海里。6月15日，3名日军士官执行了死刑。据日军描述，这两名空勤人员均坦然地面对死亡，一声不吭（图15）。日本海军中将南云忠一在中途岛战役后写了份报告，该报告里记载了对奥弗莱厄蒂和盖多的审讯及处决过程，海军情报局（theOfficeofNavalIntelligence，ONI）于年5月出版了这份报告的英译本，我直到这时才得知日军的这一暴行。图12日本驱逐舰“卷云”图13飞行员奥弗莱厄蒂图14机枪手盖多（左边为历史上真实的盖多，右边是电影《决战中途岛》中的盖多）图15盖多被处决GIF我永远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日本人要杀掉我的这两位朋友，不过，我也怀疑这两位忠诚的朋友在被杀之前向日军透露了有价值的情报。海军情报局的报告暗示，奥弗莱厄蒂和盖多两人泄漏了危及我们舰队的关键信息。这个事件及其存在争议的结果将成为本书后续某一章节的主题。但发生在年6月15日的这个不为人知的事件，让我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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