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天才”赵半狄30年后重拾画笔,他说,美的东西都在沉没,他像是画出了某种仅存的火花。
艺术家赵半狄(摄影:品堯)
当艺术家赵半狄个展的宣传横幅醒目地出现在多个区域时,网络上关于“赵半狄又拿起了画笔”的消息也引发了一轮刷屏高潮。很多人对赵半狄三个字的印象大概是来源于曾经轰动一时的熊猫时装秀,或者抵制电影《功夫熊猫》事件,于是容易想当然地为他贴上“怪诞”、“娱乐”的标签,但其实,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赵半狄就已经是名震艺术圈的“油画天才”。不过也是在那时,绘画事业如日中天的他选择了放下画笔。时至今日,他仍然是中国先锋艺术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也是当代艺术市场上身价最高的艺术家之一。对绘画的出走,为他的经历增添了一抹传奇色彩。
中国Party
这次在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举办的赵半狄个展,于8月到10月间,展出了艺术家自年以来创作的十余组/件作品,媒介横跨时装、影像、电影、行为与绘画等。把这些不同形式的艺术作品放在一起展出是UCCA馆长田霏宇的主意,马上得到了艺术家本人的共鸣。赵半狄发现,这正好是对自己30年创作的回顾和梳理,积淀了他想对这个世界说的话。这无疑也是外界全面了解赵半狄创作历程的最佳机会。
《我的花园》,布面油画,×cm,。
走入宽敞的展厅,30米长的台子上,曾经轰动一时的熊猫时装秀形象人偶一字排开,民工、网络红人、追星族等30多位中国社会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仿佛正从T台走来,背景墙上挂满了熊猫人物造型真人版图片,把场景瞬间拉回当时的热闹秀场。旁边两个小空间内,投影机循环闪烁着行为影像《一个人的奥运》和《熊猫恋人》的画面。展馆内甚至还设置了一间虚拟电影厅,观众可以静静坐下来真正看上一场电影——赵半狄年的作品《让熊猫飞》。
《让熊猫飞》(静帧),影像,。
另一间展厅里,耀目的紫色背景墙上,挂着《蝴蝶》、《涂口红的女孩》等艺术家多幅早期油画作品,细腻写实、技艺精湛并透着古典美感,令人惊艳。难怪知名藏家唐炬曾说,看到赵半狄的绘画会令人心头一震。年保利秋拍预展中,唐炬看到赵半狄油画作品《在那个早晨》的第一眼,感觉“扑面而来的一股力量刺穿了我的心扉,将我定在原地久久不能移步”,最后他如愿以万元的成交价拍下了这件作品。有趣的是,这次成交被称为最大的“捡漏”事故。另外一位知名藏家王薇因为电话委托沟通失误而痛失与之继续竞价的机会。后来王薇曾通过拍卖公司转达加价万希望转让的想法,被唐炬婉拒。这件充满戏剧性经历的作品也呈现在了此次展览当中。
《蝴蝶》,布面油画,×cm,。
展厅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挂在正中央、尺幅最大的新作《中国Party》,创作灵感源于赵半狄去年在成都郊外山泉镇举办的一场派对。一汪碧水,一架立于水中的三角古钢琴,一位身着黑裙的少女演奏者赤脚走进水中,一曲肖邦钢琴曲从湖中蔓延开来。衣着光鲜的嘉宾们纷至沓来,在美妙音乐中把酒言欢,现场充满诗意,却也在摇晃水光与袭人潮气中透着某种不安。这种不安在赵半狄这幅画作中显露无遗。画布上并没有觥筹交错的热闹人群,只有半身都已没在水里的女孩,在摇曳烛光中,在一架摇摇欲坠的钢琴前,泰然自若地演奏着。一切都在晃动,一切都在下沉。“我们都在水里,没有一个人可以逃离,我们也无法看透这泥泞、浑浊的水面。”赵半狄说。
《中国Party》,布面油画,×cm,。
展览的名称亦是出自这件作品。“Party总是热烈的、热闹的。我觉得用Party形容中国社会很合适,因为中国在世界上也是非常有热度的一个国家。整个展览都有现实和社会的关联,所以叫‘中国Party’也挺合适。”坐在宽大深红色沙发里的赵半狄语速平缓地说着。他身材清瘦,一件白色长袖T恤,配一条贴身白色中裤,一顶英伦风格的复古鸭舌帽下面,露出一截深棕色的头发。当我从铺满白色石子的院子走进工作室看见他时,产生了在英国小镇和一位绅士相约下午茶的错觉。与我同去的年轻摄影师后来禁不住感叹,这位老师一看就是画家的样子。
放下画笔,拥抱世界
话题不能免俗地聊到“离开”与“归来”。当初为什么放下画笔?多年来有太多人问过赵半狄这个问题,他在不同的时间点曾经给出过不同的解释,反而让离开的真正原因成为了一个谜。“不是我故意要做出不同的解释,其实我自己都没想清楚,我也理不出一个坚实的原因,我到底为什么放弃绘画。有些时候真觉得我是挺分裂的一个人。”他换了个坐姿,略微停顿了一会儿,仿佛是在强迫自己调取当年的记忆。“也许是因为我太脆弱了。一个人面对画布的时候很孤独,画得好与不好,我很在意。哪怕别人觉得我画得好,但我自己觉得没有画出我应有的水平,我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那时候,画好了,我会兴奋得睡不着,画不好,又沮丧得睡不着,日子很不好过。我能预感到,这样下去是没完没了的焦灼,人可能都会疯掉。”
《夜景》,布面油画,×75cm,。
于是他决定换一种活法。“我想打开自己,把自己锻炼得强大一些。行为艺术跟熊猫结合,简单又直接,我就扛着熊猫走上了街头。与其说这是艺术选择,不如说是人生的选择。”与周遭的扼腕叹息相反的是,放下画笔的赵半狄“对未来充满希望”,他想要“拥抱这个世界”。十多年间,他以熊猫为符号,在国内外呈现了一幕幕声势浩大的跨界艺术。比如把瑞士的首都伯尔尼打造成奥运期间的北京,再扛着熊猫举着火炬带领当地志愿者们穿越伯尔尼大街小巷跑向体育场;比如将熊猫概念植入社会不同阶层角色,用粗糙与庸俗元素颠覆时尚T台……赵半狄成为了中国当代艺术最具代表性的符号“熊猫人”,伴随而来的,是无休止的争议与不解。两次对好莱坞《功夫熊猫》系列电影的抵制,更是把他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谩骂之声在他的电影《让熊猫飞》登陆院线之后越显激烈。这部作品,也成为了赵半狄对熊猫创作时代的终结标志,外界看到他轻松一句“熊猫飞走了”,便宣告了“熊猫人”退出艺术舞台,这背后,是他对世界深深的失望。“我曾经试图去告诉大家,这是我的乌托邦,但最终能够建立交流的还是少部分人,这是很遗憾的。我不再想去拥抱世界,我的热情已经被耗尽了。”
《有摄像头的风景》,布面油画,×75cm,。
当诸多艺术圈资深人士对赵半狄“浪费”在非绘画领域的光阴深感惋惜之时,他本人却不以为意。他的艺术落地到现实,改变着一些人的生活。“用创造力换一座孤老院”活动,发动了全国2万5千个学生创作作品,在赵半狄努力下,孩子们的作品被收藏,所得资金在河南开封县仇楼镇换来了一座孤老院,现在那里居住着46个孤寡老人。参与创作的孩子中,12岁的郑州女孩张霖彤因一篇作文被藏家10万元收藏而登上了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这件事情让她自信自己能写,如今考到了北京电影学院编剧系。“这些事情让我感到我的熊猫创意那些‘小聪明’还有点儿用,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大家觉得我要改变现实,其实我真想改变的是我自己,是对世界的怀疑和对自我的怀疑作出改变。我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责任感特别重大的艺术家,很多事情,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画出仅存的火花
放下与拾起画笔,对赵半狄来说是自然而然的选择,虽然他坦言目前仍然对未来感到迷茫,但每一个选择对自己都很重要。“存在主义哲学说,下一分钟你永远在十字路口上。对某些选择也有偶发,但我仍然觉得,那是我的道路。”
从赵半狄的新作中,我们看到和从前作品不同的绘画气质,尤其是不再有那么多五彩斑斓的颜色。他说最重要的是情绪本身,“我的画里比原来更有美的记忆,但是同时整个情绪上又是充满了失望之情。”他对一路向前的基调和潮流不感兴趣,反而希望对此保留更远的距离。当人们天天呼唤创造与创新时,他说:“真正的创造也许在你倒退半步的时候,谁知道。”他不止一次提到想要远离主流意识,“当99%的人都在追逐同样的东西,是因为大家有不安全感。我不想裹挟到这种不安全感中,所以也许我注定会成为一个边缘的艺术家。”
他并非在积极的状态拾起画笔,对艺术本身也并无勃勃雄心,更不要求自己做什么新的突破,只是靠自己的画来追忆一些他认为有价值的、美的东西。“这些美的东西都在沉没,所以我在追梦。甚至我觉得生活的意义也在沉没,我像是画出了某种仅存的火花。”虽然赵半狄言谈之中更多地提到悲观与失望,但说到火花之时他眼中仍然透出清亮。就好像他的画作《中国Party》中,水面虽高,却并未没过演奏者双手,他说这是因为他想给美的东西一线生机。“虽然外界没有什么让我特别值得兴奋和正面评价的东西,但我想,这双美丽的手依然是我们生活的理由吧。”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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